9Crimes红茶

《Sunflower》19

BGM:《Some Nights》


Man, you wouldn't believe

The most amazing things

That can come from

Some terrible nights


(19)


约瑟夫·斯通曼赤膊躺在战壕里,将连线电话贴近耳际。黑色的卫星电话有些发烫。在另一端,妻子丽塔熟悉的声音中止了漫长的通话嘟嘟声。简短的问候过后,丽塔说了说家里的情况,又把瑞恩和韦德带到电话前。

 

“爸爸,你在干嘛呢?”

 

“哦,爸爸在追坏蛋。”

 

“爸爸,你要当心。我做了个梦,梦见坏蛋们躲在灌木丛里朝你开枪,他们想伤害你。”

 

“嗯,好吧,宝贝儿,你想让我怎么做?”约瑟夫·斯通曼说,并试图将全部的支持和关爱倾注到给韦德稚嫩嗓音的回应里。

 

“爸爸,朝灌木丛射击。他们就躲在里面。朝灌木丛射击,朝各个方向射击。”大儿子瑞恩谨慎的声音传了过来。约瑟夫·斯通曼向八岁的男孩承诺,爸爸会照他说的做。

 

听着妻子和孩子那略带嘈杂的交谈,约瑟夫·斯通曼粗略地估算了一下,这时候沃纳罗宾斯应该是下午一两点。他能想象到丽塔带着两个男孩在厨房里吃午饭,但不知道妻子和孩子在吃什么。于是约瑟夫·斯通曼将没拿卫星电话的一条手臂枕到脑袋后,遥望着阿富汗的夜空,闭上眼睛试图重现故乡佐治亚的场景:小时候见过的农场和牛群,还有午后炎热的树叶和光斑摇曳的树林里潺潺流过的小溪。那是散步的好去处。他生长在南部,钓鱼、打猎、划橡皮艇和徒步登山等户外活动对他来说,就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比起读书和坐办公室都更适合他的天性和血液里流淌的东西。

 

被派遣部署到阿富汗的数年里,约瑟夫·斯通曼曾在潘杰瓦伊的某些村庄也见过家乡那样的景色,在塔利班给他们带来毁灭性的打击之前。那些阿富汗人情愿丢下农田里的作物,以及无人看守的房屋和农场,从塔利班的老巢潘杰瓦伊的战乱区出逃,只为脱离那些武装叛乱分子的恐怖统治。那时尚且年轻的约瑟夫·斯通曼手持步枪,与他的战友和长官一道坐在装有防弹玻璃的军用悍马车里,注视着撤离的大批平民。“叮当”车、落满灰尘的汽车、骡车、大巴车和面包车以及大车涌出山谷,其中甚至混杂着拖拉机、驴子和骆驼——总之是一切能动的东西。没有交通工具的人就步行,每个人带着他们的全部家当,背在背上或者放在板车上,整个难民队伍远远看上去就像一条黑色的蚂蚁线,一个移动着的庞大泥潭,缓慢、疲惫而静默无声地行进,偶尔停下来挤在为数不多的水源处从井里打水。几百个阿富汗老百姓手里抓着个亮黄或灰绿色的水壶,等待着。那是一幅宛如“出埃及记”的景象。

 

而曾经,约瑟夫·斯通曼见过的坎达哈像是一片伊甸园,就和位于美国南部的佐治亚一样。在这阿富汗的南部,交错的山脉环绕着河谷,无尽的红土地让位于郁郁葱葱的植被,绿色的植物簇拥着散布在整片田地和农渠间的泥屋和土墙院落。然而随着时间流逝和美军悍马车队的推进,所到之处,他所看见的美景消失了。战斗造成的痕迹和残骸绵延数英里。他目睹炮火的闪烁和火箭弹爆炸时产生的亮光,建筑物和车辆在各个地方闷烧着,散落一地焦黑和零件,还有用过后丢弃的针盒、注射器、塑料包装袋、纱布、止血绷带和血迹斑斑的破布残片,那都是军装的碎片,到处沾满黑色的鲜血。约瑟夫·斯通曼感到一阵剧烈的偏头痛。他睁开眼睛,试图驱散脑海中噩梦般的景象。

 

他无意抱怨,因为阿富汗的战况早已比十几年前在伊拉克要好得多,尤其是在拉马迪那样的地方,城市巷战对美军来说是噩梦中的噩梦。路边水沟里的简易爆炸装置、炸弹和地雷能轻易炸毁一辆悍马车,将坐在里面的美军削去半个脸颊或炸断整条腿,牺牲者不计其数,而大多数时候队员们甚至无法找到敌人藏身何处。拉马迪是一座鬼城,吹过上空的风带着通风不良的公共厕所的气味,一种阴沟的气味。塔利班在各个建筑物里举行仪式,泼油焚烧,熏黑整个土屋,并且在天花板上留下鬼影幢幢的纷乱脚印,宣称所有看到这些脚印的居民都在塔利班脚下,借此向当地人展示他们的可怕力量。被烟熏得漆黑的墙壁上是各式各样的古怪语言和名字,地上丢着锈迹斑斑的烤肉铁叉——那通常不是用来烤羊肉的。而这样的一座鬼城中,伊克拉的居民仍然疲惫不堪、甚至于麻木地生活着。

 

但约瑟夫·斯通曼仍无法忘记,同队的狙击手米沙是怎样被敌人投掷的炸弹爆炸碎片击穿了右眼,那块弹片直接打碎了他的晶状体,进入了脑部。当约瑟夫·斯通曼背着声称自己没事的米沙去找医护兵时,米沙说他喘不过气,要站一下。约瑟夫·斯通曼以为是趴着时背上的全套装备压迫了这个将近六英尺五英寸高的队员的呼吸,直到把米沙直起身来时,约瑟夫·斯通曼才发现他是给自己被彻底刺穿的右眼里流出来的血呛住了,并且不断呕着血。“我要站起来一下”,这是米沙留给约瑟夫·斯通曼最后的话,连同那受伤的眼眶和面部深深烙印在他记忆中。而就在同一天,塔利班狙击手的一发子弹直接打进了另一名队员肖恩的嘴里,重重地撞击上了他的颈椎:在约瑟夫·斯通曼背着重伤的米沙奔向医护兵时,一头冲浪者漂染白发的上士肖恩跑过来接替了年轻的斯通曼一等兵的位置。

 

所有的这些事,丽塔无法理解,约瑟夫·斯通曼当然也从未向妻子提起过。有时休假回到家,他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交握双手抵着额头,祷告,祈祷,试图从窗外穿过树林的飒飒风声中,从小溪那闪着亮光的潺潺流水中,在上帝那里获取勇气和力量。然而他发现没有什么比回到战场上更令他获得心灵上的平静。约瑟夫·斯通曼并非不会恐惧,只是明白了对付恐惧的唯一方式就是直面它。

 

结束和家里简短的通话后,约瑟夫·斯通曼将卫星电话挂回原处,起身回去哨所营地里察看伤员的状况。包括尤马·贝西亚和威尔·怀特在内的不少队员都中了火箭弹爆炸溅起的碎片,但所幸没人受致命伤,或是被子弹撕裂和扯烂了组织。樋山军医和其余医护兵给他们提供了尽可能多的救治,又在敌人暂时撤退后去山下救助受伤的村民。村民们重伤的比美军多,就约瑟夫·斯通曼所知,目前已有七人死亡,但在不断地听取情报、向上级汇报等这一连串流程中,数字早已令他毫无知觉。

 

他走进用来当做伤员收容点的营房,一股熟悉的臭气扑面而来。有没睡着的队员打了个招呼:“嗨,头儿。”在呼叫空中支援的大约四十分钟内,直升机赶到为他们提供了援助和掩蔽,据那些跟塔利班分子近距离交火的队员说,敌人一看到直升机就喊叫着,知道这是“死亡飞机”。从空中投下的重机枪火力援助将地面的杂草都撕得粉碎,爆炸的弹片激起一阵阵尘土,子弹如同酷热中降下的冰雹,无情地扫射和摧毁塔利班的阵地,将他们的藏身处夷为平地,对美军队员来说这是真正美妙的景象。在寻找掩体的时候,塔利班仍用火箭炮瞄准“死亡飞机”进行还击,直升机也不得不抬高位置,在为地面作战队员提供了反击的间隙后便轰鸣着升高离开。战斗一直持续到日落后,塔利班才因为没有夜视仪而开始减缓攻击。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敌人已经暂时中止了火力,因此约瑟夫·斯通曼向总部通报遇袭情况后就请求运输直升机“黑鹰”支援,将伤员接到最近的空军基地去,以便给他们提供更好的护理和治疗,避免伤口感染——哨所里连流动的自来水都没有。

 

“嗨,姑娘们,挺住。”约瑟夫·斯通曼环顾四周说,“姑娘们”是教官对部署到手下的新兵的戏谑称呼,“黑鹰就在路上,很快就能来拯救你们这群倒霉的屁股(sorry ass)了。你们还撑得住吗?”

 

有人骂“石人”排长,但也仅仅是一两句,剩下的就是呻吟和哼哼。没有什么比疼痛更耗尽人的精力,令一场硬仗下来的队员们筋疲力竭。

 

“嗨,排长,我想问问从这里到基地有多远?换算成熟悉的距离,不过别用头儿你的老二当换算单位,因为那太短了,我可不想听到什么‘两万个老二’之类的说法,那会让我觉得他妈的度日如年。”

 

一口诚挚地挖苦说话的是威尔·怀特。即便在这种时候,这个不到十八岁的小子仍然伶牙俐齿。约瑟夫·斯通曼转身朝向他:

 

“要是你能像个男人一样振作点,威尔,你就知道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这种筋疲力竭、并且知道四周暂时安全了的时候,队员们对彼此的爱和情谊开始以一种男人的方式呈现出来。一个家伙问“石人”排长,他们能不能把某队员下巴上的疤挪到脸蛋正中间来,因为众所周知,“美女爱野兽”。

 

海德·温泽尔打断了他们的玩笑,“操,你们他妈的能不能把嘴跟屁眼一样闭上?”他没受伤,但待在这里临时护理了一下尤马·贝西亚,因为医护兵救治村民就已经无暇分身。尤马·贝西亚有点发热,樋山军医说这是正常现象,给他注射了抗生素和止痛剂,试图缓解尤马的恐惧,并且在处理伤口时让海德尽量和尤马·贝西亚谈论一些例如旅行、游泳、过去训练中的往事以及能让尤马的注意力离开痛苦的一切。每吸一口气,尤马·贝西亚的身子就以难以想象的痛苦扭动着,他的膝盖似乎已经在樋山军医手下成了零散的几块。

 

“听我说,老弟,没事的,老弟。”发现一切谈论和笑话都不起作用时,海德笨拙地重复着这几句话,拍着尤马满头大汗的额际。海德自己也因疲惫而脸色苍白,布满血丝的眼中带着疲倦,沾在迷彩服上的血干了,那浑身黑迹斑斑的样子活像个修理工。终于,为了转移注意力,尤马·贝西亚愿意开口和他说话了:

 

“我……真希望,她能让我干她。”他痛苦地呼吸着,每一口都像要咳出自己灼烧的肺。海德保证,伤好后就带尤马去痛痛快快地快活一场。

 

“妈的,忘了那个小妞吧,等回去维加斯,我带你操七十二个婊子。”

 

现在,经历几个小时疼痛的折磨,尤马·贝西亚已经不再开口了。海德起身,看到约瑟夫·斯通曼排长走了出去,便也跟上去。走了几步,海德折返回来,双手扶住那一头乱糟糟黑发的脑袋,俯下身狠狠亲吻了一下尤马持续低烧而又汗水冰冷的额头。

 

“坚持住,小老弟。”他来到营房外,发现约瑟夫·斯通曼排长不在院子里,但看到外面有一点橙红的光,便朝着烟味传来的方向走去。约瑟夫·斯通曼在哨所的卡拉夫城墙外抽烟,那些伤痕累累的沙袋有的已经被炸烂报废,满地全是破碎的弹片、爆炸残骸和金属弹壳,一脚就能踩到,骨碌碌地滚动或是硌着军靴脚底。“石人”排长分给了海德一支烟,用来清醒提神。

 

两人抽着烟,默默地眺望着哨所山下宁静不再的村落。偶尔能看到几点极其微弱的光亮,似乎还能听到哭泣声。夜空中的满天星斗纷繁灿烂,就像在家乡的山上露营才能看到的景色。银河犹如一条闪烁的乳白色光带从夜幕中流泻过,海德·温泽尔粗鲁地吸了几口烟,就把烟扔到地上踩灭。

 

“真不知道我们在这鬼地方流血是他妈的为了什么。操他妈的,这不是我们的战争,我们究竟他妈的为什么要管这个屎坑里的事,如果穆佬愿意自相残杀就让他们互相残杀去吧,干到他们自己绝种,反正千百年来这些圣战疯子就是这么过来的。你好好看看,‘石人’,那里头躺着的两个家伙都是他妈的十八岁的列兵,嫩得跟肉鸡似的。美利坚的年轻人,他们纯粹被狗屁政治家卖了,那些狗娘养的政客用他们的鲜血来让自己的形象好看,一切牺牲都是为了他妈的政客的狗屁利益。”

 

“放轻松。”约瑟夫·斯通曼说,随即借着吐出烟雾叹了口气。

 

“不要这么轻易下结论,士兵,不是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关乎狗屁利益。我认为……我相信,我们是为了正义和上帝而战,就像登陆奥马哈海滩的士兵。”

 

“正义和上帝?”海德反问,“妈的,‘石人’,你倒是说说看,我们在这里得到了什么狗屁正义和上帝。上一个喊这个口号的,我他妈的要是没记错,是阿道夫·希特勒。我们带来了正义,还是死亡?还是让这帮圣战疯子放弃了他们的狗屁安拉?”

 

约瑟夫·斯通曼沉默了。海德的问题,他自知无法回答,因为答案就在眼前:满天繁星下伤痕累累的村庄和不计其数伤亡的村民,包括背后哨所的伤员收容点里被疼痛和恐惧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队员。这只是一场战役,而他随军队在阿富汗待了数年——仅仅是阿富汗战争的一部分而已。这些前赴后继的美利坚年轻人,忍受痛苦,远离家乡,在炮火和爆炸中被憎恨消耗,迎来死亡,得到的就是这些么?

 

约瑟夫·斯通曼感到悲伤,于是用没拿烟的那只手拍了拍海德·温泽尔的肩。“孩子(Boy),愿你有一天找到答案。”他低声说,同时微笑了一下,感到一丝哀伤的欣慰。

 

“你已经在正确的道路上了,男孩。”

 

海德·温泽尔没来得及回答,因为就在这时,两人都听到了哨所前的山岗上传来的动静。两个黑黢黢的人影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坡,朝哨所过来了。“咔”地一声,海德端起推下保险擎的M4A1步枪,对准了那两个人,然而却听到了阿富汗姑娘的声音。

 

“是我!还有萨多。我,和萨多。”她用英语说,很焦急。海德没有放下枪,直到扎伊德和萨多走到近处,暴露在哨所的灯光下。约瑟夫·斯通曼问他们有什么事,村里的情况怎么样。

 

“电话打不通,我想说的,可是手机打不通,我们就来了。”扎伊德指指萨多手里握着的手机,正是尤马·贝西亚送的那部。

 

“我们担心,就来了。村子……不好。很不好。谢谢你们。”

 

阿富汗人,无论男女,似乎都具有这种直率的特性。尽管知道阿富汗姑娘的意思是,情况很严重,感谢他们的援助,约瑟夫·斯通曼还是为语言上造成的黑色幽默苦笑了一下,并且知道海德大概也在哂笑。

 

萨多手臂和腿上裹着布条,扎伊德的肩膀处也有血迹,脸上和额头带着伤口。两人看上去虽然疲惫,比起那些被炸断了大腿流出白色肌腱、挂着两根断指头的手肿得像个汉堡那样血流如注、或是医护兵一眼便知晓受伤的面颊和眼部无法再恢复的村民,却不至于太糟糕。萨多用那双普什图人特有的很亮的黑麦色眼睛来回打量着两个美军,对扎伊德说了句话,扎伊德便用英语说:

 

“萨多说,想看看尤马。”约瑟夫·斯通曼允许了,但不等他点头,萨多便甩开两条利落的长手长腿往哨所里走,熟悉得仿佛这座山巅上的堡垒是自己家似的。海德·温泽尔跟上去,扎伊德犹豫了一下,朝约瑟夫·斯通曼看了一眼,见对方没有不准的意思,便也随着萨多和海德往里走。

 

约瑟夫·斯通曼最后一个进到伤员收容点,看见萨多和扎伊德围在尤马·贝西亚身边,扎伊德正在一个劲儿不停地焦急说话,只是放低了声音。她看看萨多,又看看尤马·贝西亚,两只在灯光下显出黑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浑身都哆嗦着,显得非常激动。萨多抓着尤马·贝西亚的一只手,使劲攥着,并不怎么开口,过了好久才抬头用普什图语对扎伊德说了些什么。扎伊德在行军床前跪下来,海德站在她身后,俯视着眼前的几个人。止痛剂的药效早就过去了,尤马·贝西亚疼得要命,对两个普什图村民的探望根本没什么反应,看到“希望能操”的扎伊德也说不出任何话。

 

不知是哪个伤员吹了声口哨,带头唱起《高城堡里的男人》中的歌:“贝西亚只有一个卵蛋,温泽尔有两个可是非常小;‘石人’也差不多,但可怜的塔利班一个卵蛋也搞不到。(Bethea has only got one ball, Wenzel has two but very small. Stoneman is rather similar, but poor Taliban has no balls at all.)”大伙儿哄笑起来,疼得抽搐着,嘶嘶地倒抽着气,也跟着合唱起来。“贝西亚和温泽尔班长,幸运的混账(Lucky bastard)。”因为队员中就数他们俩跟阿富汗姑娘走得近。

 

萨多站起来,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四周躺着合唱的美军伤员,但带有一丝迷惑地咧嘴笑了。起初,阿富汗姑娘惊惶地抬头,被包围在这帮散发出恶臭的男人粗野的怪叫当中,但很快她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尤马·贝西亚身上。萨多没在看着的时候,她忍不住碰了碰尤马的肩膀,小声地问他要不要喝水。

 

“水?”尤马·贝西亚没有反应。这时,通过无线电得知救护直升机即将到达的约瑟夫·斯通曼走上前来,告诉扎伊德他们必须让医护兵来把伤员们运走了。扎伊德显然没有听进去,但知道大概是让他们离开,便忍住快哭的表情站起身,对萨多说了几句话。

 

一直沉默不语的海德·温泽尔挎着步枪,像押送似的送两个阿富汗村民走到哨所外。昏暗的灯光映照下,当扎伊德回过头来跟他道别的时候,海德看着山岗下仍在冒烟的村子,对阿富汗姑娘开口:

 

“我很抱歉,美国人来了这里。”

 

听见海德·温泽尔的话,扎伊德睁大眼睛。萨多问这美军说了什么,扎伊德便用普什图语告诉他。

 

“不要道歉。”萨多激动地说,“如果你们不来,塔利班就来。塔利班来了,就没有音乐,手机,公路,冰淇淋。塔利班来了,我们就不快活,不自由,被他们管,非得听他们的。我们的女人也恨他们,不能工作,不能读书,她,还有我侄女萨尔塔聂特,都恨塔利班。”他让扎伊德把这话告诉给美军听。

 

“我们有艾达尔,让人骄傲,和你们一样。你们也有你们的艾达尔,勇敢的人。”

 

萨多指向透出灯光的哨所。扎伊德哭了。她没有把这话翻译给美军,可是不知为什么,海德·温泽尔和她一样流泪了。 


TBC



《Some Nights》:


Some nights I stay up cashing in my bad luck

Some nights I call it a draw

Some nights I wish that my lips could build a castle

Some nights I wish they'd just fall off


But I still wake up, I still see your ghost

Oh, Lord, I'm still not sure what I stand for oh

Whoa oh oh (What do I stand for?)

Whoa oh oh (What do I stand for?)

Most nights I don't know anymore


This is it, boys, this is war - what are we waiting for?

Why don't we break the rules already?

I was never one to believe the hype

Save that for the black and white

I try twice as hard and I'm half as liked

But here they come again to jack my style


That's alright (that's alright)

I found a martyr in my bed tonight

She stops my bones from wondering just who I am, who I am, who I am

Oh, who am I?


Well, some nights I wish that this all would end

'Cause I could use some friends for a change

And some nights I'm scared you'll forget me again

Some nights I always win, I always win


But I still wake up, I still see your ghost

Oh, Lord, I'm still not sure what I stand for, oh

Whoa oh oh (What do I stand for?)

Whoa oh oh (What do I stand for?)

Most nights I don't know anymore


So this is it

I sold my soul for this?

Washed my hands of that for this?

I miss my mom and dad for this?


No. When I see stars, when I see

When I see stars, that's all they are

When I hear songs, they sound like a swan, so come on


Well, that is it guys, that is all

Five minutes in and I'm bored again

Ten years of this, I'm not sure if anybody understands

This one is not for the folks at home;

Sorry to leave, mom, I had to go

Who the fuck wants to die alone all dried up in the desert sun?


My heart is breaking for my sister and the con that she called "love"

When I look into my nephew's eyes

Man, you wouldn't believe the most amazing things that can come from

Some terrible nights


The other night you wouldn't believe the dream I just had about you and me

I called you up but we'd both agree

It's for the best you didn't listen

It's for the best we get our dist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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